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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主义”叫优雅——对21世纪以来小说创作的思考

  核心提示:有一种“主义”叫优雅——对21世纪以来小说创作的思考...

由于传统的“主义”早已不能解释今天的现实,而昔日西方的各种“主义”在面对这个有中国特色的消费社会时又日渐乏力,小说写作在今天其实正面临着史上最大的变局。

    今天的现实早已经高度文本化了,甚至比小说本身都更加文本化,小说已经没有了一个可供临摹写生式的所谓“客观的”和“自然的”对应物,小说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互为文本”关系。

    文学史家很习惯以十年为界去给文学分期,那么新世纪小说这十年来,有些什么不同于以往的特点和脉络呢?我个人以为,最大的特点就是以往的那些“主义”都渐渐地风流云散了。小说写作的主流摆脱了图解“主义”式的政治宣传,继而也走出了在形式上模仿西方各种“主义”的“临帖”阶段,当今作家不再可能因模仿诸如魔幻现实主义或其他什么“主义”而暴得大名……现代主义乃至后现代主义的某些精神实质,已经内化到了小说的深层“基因”之中,而不再像上世纪的八九十年代那样,大多仅流于外在的表皮层……

    现代主义精神的内化,当然是与当代社会迅猛异常的现代化进程相互动的,其结果之一就是对张爱玲等现代作家的重新“发现”。大陆上所谓的“张爱玲热”当然不是新世纪才开始的,但当代作家能够摆脱模仿,自己水到渠成地与张爱玲“相遇”,却是到了新世纪里才多起来的。比如阿袁的小说像极了张爱玲,但一望而知那绝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精神上的相遇。再如滕肖澜的小说表面上看并不像张爱玲,但内里却与张氏剪不断理还乱,是一种换成了平民视角的“张看”。凡此种种无他,盖因今日的中国大都市,就“现代性”这一点而言,与张爱玲时代的上海有了许多似曾相识……

    然而新世纪小说的话语流变并非是单一脉络的,而是多音共鸣此起彼伏的。在当代小说进入新世纪后的前几年,另有一个在当时势头也很强劲的潮流,就是所谓的“底层叙事”。“底层叙事”并不是什么新的文学思潮,而实际上倒是旧思潮的回归……上可追溯到20世纪40年代的“左翼文学”,中可参照“问题小说”、“干预生活”之类……是根植于传统“反映论”文学观的“时代”产物。“底层叙事”在社会学意义上的参考价值,在于让我们看到了那些在现代化进程中被遗弃了的人群的生存状况,看到了主流社会之外的另一面……但“底层叙事”的观察局限也是非常严重的,其最致命的地方就是仍以一种陈旧的简单的思维方式——比如贫富二元对立之类——来看待今天已然发生了结构性根本变化的社会关系、生产关系和消费关系。另外,“底层叙事”从根本上说,也是外在于文学本体的,是文学服务于“政治”的另一种方式,对促进文学自身的发展和进步并无助益。“底层叙事”在新世纪小说中犹如匆匆过客,火爆了几年之后也就黯然退场了……提到“底层叙事”,就不能不提一下方方的中篇《万箭穿心》。《万箭穿心》虽然是写“底层”的,但却不仅不属于“底层叙事”而且从深层结构上彻底颠覆了“底层叙事”的既定窠臼。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由贫到富,又由富到贫,而导致了她一系列人生变故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她自己。小说从而超越了简单的贫富二元对立结构,进入到了“底层”人群的文化心理深层以及其精神痼疾……《万箭穿心》可谓是“底层叙事”的终结者。

    由于传统的“主义”早已不能解释今天的现实,而昔日西方的各种“主义”在面对这个有中国特色的消费社会时又日渐乏力,小说写作在今天其实正面临着史上最大的变局。一方面,由传统纸媒文学延续至今的“纯文学”,作为一种日渐“小众”的文体,作为特供给最后精神贵族们消费的文本奢侈品,其自身正在逐渐汇聚成一种“主义”,这个“主义”经历了现代西方各种“主义”的多年浸润,终于修得有了自家眉眼的玲珑剔透身……这“主义”的名字就叫“优雅”,优雅得像昔日的文言文和旧体诗……而大众文学,休闲娱乐一路的,则会在“新媒体”中狂欢,并衍生出集图像、视频、音频与文字融为一体的全新文体,说不定他日亦可成就一代新的经典……

    还是回来说几句“纯文学”的小说吧,我个人觉得新世纪以来的小说写作,虽然不乏可圈可点之处,但也有着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与这个越来越谜样的时代比,显得有点OUT了……今天的文学,面对这个时代正在丧失着自己的话语权,因为作家们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时代,他们的知识结构和话语体系还大多停留在从前……对今天的现实不再具有阐释的有效性……于是,也只好去聊聊闲篇儿编编故事了——更讽刺的是,现实中的真事又偏偏比小说里的故事精彩!

    小说虽然不是用来阐释现实的,但好的小说却一定是建立在对现实的全新阐释之上的。也就是说,虽然作家不需要用小说来讲述自己对现实的见解,但作家却还是需要首先对现实有一个自己的见解,而且这见解还必须超越庸常。如果自己在现实中先已经糊里糊涂,写出来的小说又能明白到哪儿去呢?作家用不着去当哲学家,他没必要去为现实下定义;作家也用不着去当经济学家,无需去判断股市或房市的走向……但作家的智慧却应该超越哲学家和经济学家乃至社会学家,因为作家是语言的大师,他需要为变幻着的不确定现实建立一套新的“意指”系统。然而,很遗憾,这样的“意指”系统我们至今还没有看到。这实际上是一个涉及到我们今天整体的文学观念的大问题,今天的文学以及文学批评,在观念上仍停留在传统“反映论”的陈旧范式上,固守什么“文学反映生活”之类,以为文本与现实就是两个二元对立的简单模式……殊不知今天的现实早已经高度文本化了,甚至比小说本身都更加文本化,小说已经没有了一个可供临摹写生式的所谓“客观的”和“自然的”对应物,小说与现实之间的关系,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互为文本”关系。作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仍以传统的简单思维去“反映”现实,则无异于唐·吉诃德的与风车作战……

    依我看,为“纯文学”所不屑的网络语言,有时都甚至已经走在了传统小说的前面,因为其或多或少地为现实提供了新的“意指”。网络语言已经越来越多地具备了以往日常口语的功能,而日常口语从来都是文学史上促进高雅文学发展的一个重要资源。

    当新世纪小说走过了十年的时候,作家们确实需要思考了,但千万不要再用那种旧的思维方式。

    (作者:藏 策 编辑:晓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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