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
传统戏和经典剧目是演出市场的主打,可是,众多评奖强调原创,却使新剧目难成经典。由此引发大量新问题——
鼓励原创怎么会带来这般苦果?
“新剧目在市场上的演出情况并不乐观,大多院团还是靠传统经典剧目吃饭。以安徽省黄梅戏剧院为例,2010年至2011年,该剧院共上演大小传统剧目13部,完成演出1514场,传统戏和经典剧目的场次就占了1327场,占总演出场次的87.64%。其中,仅《天仙配》一剧就演出了472场,几乎占总演出场次的1/3。”安徽省剧协副主席王长安在近日举行的一场座谈会上,列出自己所做的一个调研的数字引起记者关注。
“黄梅戏的确是一个极有观众缘的剧种,但这组数据说明,很多院团的新创剧目很少进入日常演出,令人心生惋惜。”王长安分析说。而更令他担忧的则是,包括安徽在内的一些地方,似乎患上了“精品焦虑症”。
据记者了解,1997年,安徽省委省政府提出口号,要“打好徽字牌,唱响黄梅戏,建设文化强省”,并于2011年出台了1号文件,把黄梅戏放到了该省文化建设的重要位置。安徽省还对中国戏剧奖·梅花表演奖的获奖演员及剧组给予50万元的奖励。相比很多地方戏发展资金紧缺的问题,黄梅戏可谓“不差钱”。也许正因如此,在全国各地的戏曲发展总体呈下降趋势之时,黄梅戏却逆势上扬,全国各地都会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近些年,更涌现了《雷雨》《徽州女人》《孔雀东南飞》《六尺巷》《逆火》《独秀山下的女人》等优秀作品。
但为什么这些拥有大投入的新创剧目无法走进剧院?王长安的看法是:“现在院团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评奖上。”他认为,在一些重要评奖中,根据要求,参评的作品必须是近几年新创作的剧目,且要求是原创。以往,一个好的作品出来以后,除了一个剧团演以外很多剧团都可以移植;剧团也会全力以赴地打造自己常演不衰的保留剧目。如今,一部好剧出来,别的剧团即便喜欢也不会去演,院团则奋力排戏,排完一部戏得奖之后又“扔掉”,再花精力排下一部新的作品,因为原创才能获奖。这就间接导致了黄梅戏新作层出不穷,但是有影响的好作品却寥寥无几,也没有精力去打磨一部作品。“所谓十年磨一戏,因此我们所说的打得响、立得住、传得开的精品也就很难产生。”
“以评奖为目的的创作形态会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最明显的就是人才的不平衡发展。”王长安向记者透露,在黄梅戏人才储备中,演员的储备最丰;在演员储备中,花旦、小生储备最厚,尤以年轻女演员数量最多。据统计,近3年内,尽管绝大部分院团都有新进人员,然而却没有编剧、导演和作曲进入。据对8个市级以上院团的统计,3年来吸收各类人员83人,其中演员57人,占全部新进人员的68.67%。“人才结构出现严重变形,使得剧院表演的路子越走越窄,剧种承载题材的能力越来越弱,剧种的表演风格也因此越来越趋于平面和单一。”
“时下有一种关于人才的说法对剧院团影响很大,叫‘不图所有,但求所用’。这似乎有些道理,但也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且不说不能为己‘所有’是否就真的能为己‘所用’,即便是可以一‘用’,也未必能‘用’得好,‘用’出水平和成效来。”对于新创剧目请“外援”编剧、导演、作曲和舞美设计人员的做法,王长安不无焦虑,“正是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我们看到一大批地方的戏剧表演单位撤销了创作室,让编剧、导演、作曲、舞美设计改行、下岗、离退。”
实际上,在许多请“外援”的例子中,不乏“强强联手”、“大师加盟”或“顶级阵容”的口号,有的确实调动了优势的戏剧资源。但在王长安看来,所谓地方戏,实质就是地方文明文化的产物,它以地方文化个性为标志。在“所有”之外而“求”得的“所用”,尽管很优秀,但却未必是成功的“配型”。本剧种以外的优秀,由于其基因和文化禀赋的差异很难进入剧种内核。一再地“不图所有”,反复地“但求所用”,造成了剧种品性的他化、风格的中性化和面貌的怪异化。剧种特色、剧院品格,也因此成了少数人或其所秉持的少数剧种、剧院和地域形象的克隆或翻版,剧种和剧目的千人一面由是而在所难免。更有甚者,一些“外援”或单独或结伙来做黄梅戏,仿佛是转战南北的包工队,无论剧本成熟与否,先夸下海口,许下宏愿,促其上马。并不投入负责任的艺术创造,而是三拳两脚,速战速决。在飞机上做方案,在烟盒上写构思。一旦彩排,即拿钱走人。如要修改,还得再拿钱来。多数情况下,彩排之日就是谢幕之时。造成资源及机遇和信心的一次次地抛荒和浪费,让很多原本有志于黄梅戏创作事业人士寒心、痛心。名家大腕的列阵,虽绝了常人的“妄加议论”,但“曲高和寡”,总不免“无可奈何花落去”。
王长安认为,当下尤其重要的任务是,有必要进一步改进评奖的导向性,克服不当的“精品焦虑症”,全方位调整地方戏的文化生态并提升其原创力,做到真正为观众做戏,让地方戏接受观众和市场的检验,戏剧在自身的文化生态链中完善功能、自主成长、学会繁衍。
(编辑: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