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小说“它自己”...
施战军
作家和一个不可能由别人来完成的隐形文本邂逅的情形,犹如一匹从荒沙中走来的红马一下子面对了广袤的草原。一定就像补丁遇到了紧皮手的故事,暗喜和庆幸中带着对天赐的感恩和对表达的自信。
《末代紧皮手》的整体艺术成就之高,是读过便知的。仅从几个小的层面上,即可获得这种印象——
人物或形象:余土地、何菊花和王秋艳自不必说,旧式人物从何三到瞎眼婆婆二奶奶,革命人物从何立民到袁支书,甚至出场不多的被麻雀吓死的民兵排长,甚至本来是作为情境写照的麻雀、雪花,都有鲜明立体的形象特质。
语风:乡间有乡间的调子,民间俚语的丰富转用是小说必然的选择,难得的是风霜雨雪、白天夜晚、种田嬉戏、说话动作,适量的方言让活生生的一切都带着动感;城中则有勾栏瓦肆说书人的传奇腔,比如写余大喜用嘴叼煤袋子的地方,有水浒好汉倒拔垂杨柳似的评话氛围。无论怎样严酷的情境,都没有剥离乡村语体本身的多趣,像袁支书这样的革命干部也不外乎此,他感慨右派太多跟输液一样一滴一滴无穷期,他在村里挑样板戏演员的指示是“郭建光要高高大大,阿庆嫂要风风骚骚”。
细节:小说细节足,而且得当,每个细节都含有足够的信息量和喻体性,比如序曲中何三的手心出现的28代紧皮手,脚边不怕人的老鼠,对29代紧皮手进行激水仪式后成群投塘的麻雀等等,奇异又可信。小说里的细节非常坐实,无不来自沉到情境中的叙事和描写。紧皮手余大喜被关一整月的地方,从土地庙分上土地庙、下土地庙,到下土地庙包括南偏殿和北偏殿,北偏殿住紧皮手、南偏殿住着伺候紧皮手的看庙人,看庙人如何摆谱扬眉……“文革”时期村里放映电影与放松欲望的故事,许多名家都写过了,补丁的写法很特别,他没有按通常设计让一对男女将情欲进行到底,而是把看电影的情形分季节来展现,春夏季节的念想从路上就开始热闹,直到女人被扯烂了裤子尖叫着跑出场子,“男人们则忙回头打听电影镜头前面的内容”;冬天,放电影成了任务,雪花飘飘中,只有放映员和大队干部,大队干部为放映机撑伞,他们看到的是雪花在光柱中的飞舞跳跃,光与雪形成一条雪河。对水在意,永远都是土地上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不看电影的余土地向王秋艳打听电影名字,王秋艳的回答是“《沙家浜》。好多好多的水……”这份特别其实是因为尊重实情,尊重本性、肚皮、体面和天气,尊重乡村邪而不恶的作乐氛围的实际存在。
这部长篇的可说之处非常多,它又是不可随便说的。复述故事则走失语味,分析结构则破坏情境,着眼叙述则忽视情致,谈论本能则遮盖本心。它的重要和特殊也来自这份高妙。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不要轻易地用已有的具有相似的历史跨度的名作来比附《末代紧皮手》,这部小说是“它自己”。那么,还是让我们好好读读原作,并见识一下我们还不够熟悉的小说高手吧——补丁,本名李学辉,甘肃凉州人。
(青石摘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