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苦竹
在中国传统山水画漫长的发展历程中，笔墨之间始终流淌着东方哲学的血液，历经千年传承，不断推陈出新。从元代黄公望以《富春山居图》淋漓尽致地诠释“平淡天真”的文人理想，到清代八大山人用“冷眼观世”的笔墨构建起自我的孤傲世界；从吴昌硕大力倡导“书画同源”“画气不画形”，到黄宾虹感慨“诗、书、画合一，不朽也”，中国画一直在技与道的辩证关系中，不断叩击艺术殿堂的大门。当代焦墨山水的开拓者初中海，以“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作为艺术追求的最高境界，删繁就简，笔墨为歌，在焦枯墨色之中重构山水的魂魄与韵律，致敬传统，开启新篇。
一、“大象无形”：焦墨聚散，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道德经》第四十一章中“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论述，深刻揭示了道家对终极真理的独特认知方式。老子以“无”作为天地之始，庄子在《齐物论》中进一步阐释“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种超越形质的哲学观念，成为中国书画艺术中“知白守黑”“以虚写实”的美学源头。正如清代康熙四大家之一笪重光在《画筌》中所说：“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初中海始终在可见与不可见、似与不似之间，用笔墨探寻中国艺术那种超然物外的大美。
初中海自幼便与书画结缘，五岁开始习书，对“书画同源”之理有着深刻的领悟。在他的作品中，看不到迷离的水墨氤氲，更没有媚俗的七彩斑斓，取而代之的是凝聚焦墨，运用篆籀笔法，干净利落地直抵艺术本真。他的笔触看似粗犷，实则暗含“五笔七墨”的严密法度。每一次落笔，墨聚灵悟，犹如推沙前行，笔起墨落之间，由点连成线，由线扩展成面，再由面构成体，呈现出山沉气升、雄浑凝重的独特意境。每一笔看似随意挥洒，实则笔笔精准到位，一气呵成，充满妙趣，“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的境界跃然纸上，尽显质朴与高雅。
在初中海作品的构成元素中，积墨形成的点，参差错落，它们不仅是画面节奏的韵律与音符，更隐喻着“一沙一世界”的禅机；运用的线条枯润相济，严格恪守“平、圆、留、重、变”的原则，既勾勒出山形，更书写着画家的心迹；在空间布局上，他以墨为白，知白守黑，让虚实相互映衬、阴阳相互转换，从而重构画面；从体式来看，山体厚重坚实，水雾缭绕其间，笔端万物吸纳净气，向阳而生。
初中海通过对点的哲思、线的觉醒、面的重构、体的呼吸，在二维平面上精心营造出东方独有的、蕴含着哲思与审美的山水空间。这种对传统笔墨元素进行解构与重组的大胆实践，无疑是对先贤石涛“笔墨当随时代”理念的当代践行与积极回响 。
二、大音稀声：黑白宇宙的韵律之美
初中海的焦墨山水，将墨色的层次展现到了极致。焦墨五色，通过对笔速、力度以及含水量的精微控制，在单一的墨色中呈现出“枯、润、浓、淡、焦”的丰富变化。金石韵律，在他作品的质感里，总能让人感受到青铜器铭文的斑驳痕迹，仿佛山石肌理、三秋之树历经千年风化，产生出穿越时空的回响。虚空妙有，作品中的留白处理，既是对中国画“无画处有画”传统的传承，更是天人合一意境的升华。焦墨的枯涩质感与道家“拙朴”美学产生强烈共振，在《道德经》“大巧若拙”的维度中，直抵艺术的真谛。
如果说初中海在画面经营上意在以“大象无形”唤起人们的视觉觉醒，那么在处理画面节奏时，则是以枯笔叩击天地心跳的“大音稀声”，引导观者领略古老乐曲般空灵的音律。当我们欣赏他的作品时，或许能聆听《高山流水》的雅韵，体会伯牙子期知音难觅的深情；或许能领略《阳春白雪》的高洁，感受那种超凡脱俗的境界；或许会感叹《十面埋伏》的悲怆；亦或沉浸在《百鸟朝凤》的欢快与愉悦之中，感受生命的蓬勃与美好。于是，原本一张白纸，因为画家笔墨的韵律和思想的融入，实现了视觉与听觉的通感互换，墨点如同灵动的音符，在静止的画面上奏响一首首美妙的名曲，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中国画，必须是中国精神的大写意：一是画家主体的能动作用，将中国精神具体化，也就是调动这个强大的精神资源，使其转化为现实的和内在的力量。二是绘画客体的载体作用，借助一种画面结构和笔墨结构来表达画家的充满中国精神的生命气象和超越红尘的人生境界。”“焦墨不是技法选择，而是文化立场的确认”，触摸东方哲思与美学的精神内核，并将其继承与传递，这是初中海在艺术创作上始终恪守不变的初心 。
三、文化自信：全球化恐慌人工智能语境中的“醒脑汤”
从范宽《溪山行旅图》的崇高庄严，到黄宾虹“浑厚华滋”的笔墨革命，中国山水画始终承载着民族的精神密码。初中海则用中锋勾勒 “大象无形”，用焦墨谱写“大音希声”。
在全球化浪潮与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当下，从ChatGPT生成山水诗引发的争议，到AI绘画引发的版权危机，技术的狂飙突进更凸显出人文定力的重要性。在此种语境下，初中海的焦墨山水恰似一剂“醒脑汤”，用枯而不燥的线条宣誓：艺术的终极价值并不在于形式的新旧，而在于能否让观者在笔墨韵律的内涵中，听见自己心跳与文明脉搏的同频共振。正如他自己所说：“焦墨的‘焦’，是文明传承的焦灼，更是返璞归真的焦点。”在这个信息爆炸、技术日新月异的时代，初中海的焦墨山水则坚守着艺术的纯粹与文化的传承，让人们在欣赏画作的同时，重新审视自己与传统文化的内在关联，思考艺术在当代社会中的真正价值。
（编辑 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