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珈
这是十月里特有的天气。晴空,无风,空气中弥漫着收敛的味道,我的生发之心却丝毫未受影响。红叶的灼,芦苇的苍,俾草的枯,这些丰富的色调,反而使平常囤下大量复杂情绪的人显得更加简单,也更加热情。
我们刚进院子,屋子里就传来“啊……啊”地叫声,叫声里充满急迫,充满探索,刺痛至极……眼前这位老人,穿着旧式警服,黝黑的脸上每一道褶皱都泛着慈祥,生活显然已经磨去了他曾经刚毅的棱角,这位瘦小的退伍老兵满脸歉意,解释道:“别怕,孩子听到有外人来,就兴奋,”
随着他指引,穿过屋子走廊,从后门走进葡萄园,我们没有接着老人话茬,不敢提他儿子和儿媳离婚后,怎么忍心把这么一个脑瘫孩子留给他们老两口,然后不闻不问。这种伤疤揭开是很痛的,如果问了,那么我们此行采摘的目的岂不成了假道义,假仁慈。
曾经看过一个短视频:一处亭子空地上铺着几双脏兮兮的被褥,周围堆着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套了好几件衣服的流浪汉,确切地说是大圈套小圈的穿法,挨坐在亭子里的长凳上,此时一个年轻小伙子走上前“大爷,我钱丢了,你能借我几块钱吗?够坐公交车回家就行,”流浪汉愣愣的回味半天,终于确定小伙子是真的在求助于他后,慢吞吞的把手伸进里层衣兜里,掏了半天,把皱皱巴巴的几个一块钱一个一个地递给小伙子。小伙子接过钱,继续道:“大爷,不够,能不能再给我几块?我回家后拿钱一定会来还给你的。”流浪汉再次掀开脏得发亮的衣服,里里外外摸、翻,也没找到一个钱。我以为此刻不会有转机了,没想到,流浪汉继续在杂物堆里翻,终于拽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十几个塑料瓶子,“就这么多了,你卖了它吧。”画面上出现了一行字:倾尽所有帮助一个不相干的人,谁能有如此胸怀。
下一个画面:小伙子果真兑现了诺言,第二天早早就来到亭子,流浪汉盖着破旧的被子还在睡觉。小伙子蹲下,轻轻叫着:“大爷,我来给你还钱了,这是你借给我的三块钱,这个是卖塑料瓶的钱,这兜是我给你买的早点,你快点趁热吃吧。”流浪汉依旧慢吞吞的抬头,起身,坐好,然后点头示意,放着吧。与借钱时候的表情一样,看不出悲喜。小伙子起身告辞,躲在暗处观察,流浪汉没有立即打开装早点的袋子,慢吞吞地整理身边零碎儿东西,足足过了半个钟头,依旧是慢吞吞地打开袋子,拿出饭盒,拿到第二层的时候,看到叠着整齐的两百元钱,注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拿在手里,远远的看到他在抹眼泪。瞬间我也被震颤,很多时候,好心不一定被接受,但心好,一定会让人舒服。
其实,小伙子想要帮助这个流浪汉,可他并没有像其他一些人那样直接送来吃的喝的用的,让被接受者感激涕零,来成全他们自己的伟大与仁慈。相反的,他用落魄的姿态出现在流浪汉眼前,请求流浪汉的帮助,他让流浪汉找到了尊严,被人需要是何等高大,甚至忘记自己也身无分文的尴尬,把唯一存款——一塑料袋塑料瓶,给了他。小伙子还钱的时候,一笔笔的给流浪汉看,却没有当面拿出要感谢的二百元钱。他把尊重和感激藏在饭盒下面,晨阳穿过亭子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像一面旗帜。 似乎受到此感染,进到葡萄园,我像撒欢的小兔子,在葡萄架下钻进钻出,与一串串剔透的葡萄观想,感觉自己也晶莹起来。就连老人种的小辣椒、油菜都稀罕的不得了。老人笑得很骄傲,像一个新兵得到所有人认可一样骄傲。他万分小心的托着一串串葡萄放进纸箱里,像托着一串串好日子。
葡萄都被摘走,正赶在晚上霜冻前。寒露真的不寒。
(编辑 侯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