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无疆

成吉思汗之死

——公元1227年7月25日成吉思汗逝于六盘山。

他留下了一个帝国的心跳和北纬以北的天空

留下了五百名月光下颤若马兰的后妃

以及牛皮地图、生铁马镫、一个人膝盖里的黄金

六盘山下

世代居住着三个蒙古人、两个色目人、一个南人

和九个汉人的后代

2008年5月11日

一段记录

成吉思汗之后又三十三年，忽必烈称汗

八思巴创造的蒙古文字“诏颁行于天下”

落日似一粒红盐

朝代更替，一头锈蚀的铜羊

摇身一变，还了肉身

不过须剥下羊皮

记录一段几经删改的历史

而一个勒缰上马的镇墓武士俑

错把新任安西王认作了前世歃血的兄弟

秋风苜蓿。六盘山下

那位看守颓圯宗祠的老者

无奈熄灭了内心的马灯

2008年5月18日

由一则轶闻再写固原

这是曾经豢养过一头阿拉伯狮子的小城

战事频仍，一头纳贡的狮子流落至此

狮子吼，恍似大声诵唱羊的宗教

时间遥远

无从知晓当年的固原王是否

攫取了一头狮子的体魄和胆量

狮子遥远

我的内心敞若羊圈

我用羶腥的勇气

赢得一场沙尘的追逐和挽留

沙尘向东，我向北

过了黄河，仍然念起

一座小城天擦黑时的静

而我错把一朵低云

当成了一个醉酒的人

2008年5月10日

固原老街

一条老街

财神楼不高不低骑在街口石桥上

流水已涸，流水远嫁丝绸

街道左手是布匹店、青白盐店、铁器店等等

右手是中药铺、点心铺、又一家点心铺等等

户户门板窗框油腻

铜钱银元纸钞油腻

老街之外小城楼房正一层层增高

再高，或许就看见了丝绸流水

那是云朵的事，诗人的事

诗人从财神楼下走过

走远了，后悔没上桥去拜一拜

想想，那财神楼一把旧锁锁着

桥下，扑克牌赌钱的几个男人

正玩得热火

2008年5月

小城

1

护城河的水早已不流

泾河在远处，葫芦河在远处

一条铁轨擦着城边去了远处

远处有黄河

清水洒过的街面

我和一位信奉苏菲主义的当地诗人相伴而行

他两手下垂抱拳的施礼方式

让我好奇

他的一首诗歌中

依次出现的四个名字：

阿依舍、法图麦、索菲燕、阿喜叶

让我好奇

2

或者是汉，或者是唐、宋、夏

不晚于元

马蹄铁磕碰着碎砖的街面

士兵矛戈璎珞依然

乌鸦飞过天空

宗教弓起脊梁

不管青盐白盐还是廉价的红盐

百姓的日子风吹脖颈凉热自知

至于元以后

风，吹走了

安西王、三边总督、土达兵、绿营兵……

为了让我看见

风，正使劲儿

吹黄了城外一地的油菜花

2008年5月

简述海原大地震

民国九年，海原大地震

有记载：北京电灯摇动，上海时钟停摆，广州墙掉泥片……

海原县城只存一钟楼及一土窑

人民死伤十之八九

一列操练的军队集体陷入地震裂缝

倒塌的固原电报局坚持发出了灾情的第一份电报

清水河断流三秒

六盘山晃了晃肩膀

六盘山连续晃了晃肩膀

民国九年

一个躲债的人流落他乡幸免于难

被掩埋的某村庄仅余的一位老人

其脑后的辫子白若霜雪

又九年

躲债的人再次回到海原

说是这边的公鸡那边的公鸡

叫得心里一样的恓惶

2008年5月7日

仇池古国

先抄录几位仇池古国三百多年为王者名：

杨千万、杨茂搜、杨飞龙、杨难敌、杨大眼……

中原皇帝太远

杨氏一族就近自己称王

黄土抹墙胜过黄金琉璃瓦宫殿

风吹，露出了草泥那就再抹一层

狗吠鸡叫

仇池山的雪恍恍然堆到了日头的鬓际

我看见一树一树的冰挂

一千八百多年，不过这一树和那一树之间

下山，蹭掉鞋上的泥

汽车又开了二十分钟

想起杜甫有诗记仇池：送老白云边

白云边——就是刚刚出了甘肃西和县古仇池国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