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娱乐至上的消费时代,任何严肃正经的事情,最终也可能通过各种途径演变成大众的狂欢。譬如,茅盾文学奖的评选。客观地说,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评选从形式到内容都有着诸多创新之处:增加评委的名额、采取多轮淘汰制、适时公布评选结果等等。不过,也正是这种创新,让不少“围观”者将其视为一次娱乐选秀事件,而非一次文学评选活动。在此,我不想对茅盾文学奖的功过得失予以简单肯定或否定,我只想说出我更为关注的,是那喧嚣过后的宁静。 在我看来,获得茅盾文学奖固然值得敬仰,不过,我以为比茅盾文学奖更值得敬仰的,是平常心。无论是获奖的作家作品,还是未获奖的作家作品,都贵有一颗平常心。能够获奖,自然有其胜人之处,并不一定像某些人揣测的那样,完全是暗箱操作的结果。况且,获奖并不代表最高水准,可能恰好得到了评委们的共识而已。从历届茅盾文学奖来看,除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白鹿原》、阿来的《尘埃落定》、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等少数几个作家的少数几部作品,至今还能获得一致认可与青睐,其他大多数获奖作家作品几乎再也鲜有提及。而对于未获奖的作家作品,更要保持平常心态。须知,无论多么公正的评奖,都无法做到绝对的公正。哪怕是诺贝尔文学奖,也还有易卜生、斯特林堡、乔伊斯等许多大师级作家被遗漏。所以,对茅盾文学奖,实在不必过于在乎。对中国作家而言,既不会因为获得茅盾文学奖,就进入了世界作家行列,也不会因为没有茅盾文学奖的关照,而不被读者认可甚至一无是处。喜欢文学的人们,自有喜欢和不喜欢看的作品,与其是否获奖并无多大关系。托尔斯泰没有获过诺贝尔文学奖,但其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有几人能与之比肩?余华、苏童、格非、李锐、史铁生、张承志、王小波等作家没有获过茅盾文学奖,但其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同样不容忽视。 批评家谢有顺曾说:“今天,有太多的喧嚣、太多的炒作,太多消费文化的影响,在左右着整个的文学传播。”受此影响,我们的作家有着浓郁的功利主义倾向,过于在意各类文学奖项,从根本上失却了一个作家应有的操守与追求。由此,我想起了托尔斯泰和鲁迅这两位伟大作家,在面对诺贝尔文学奖时的坦然与淡定。1901年,首届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法国诗人苏利·普吕多姆之后,瑞典42名作家曾联名写公开信,向他们认为理所当然应得奖的托尔斯泰道歉。托尔斯泰却回信说,他幸而未得奖金,不然金钱“只会带来邪恶”。我想,托尔斯泰的这句话绝非自嘲,而是代表一种境界。1927年,鲁迅也曾有机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但他为此写了一封信,信中说:“要拿这钱,还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奖赏金的人,瑞典最好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而如今,我们的作家们,面对各类文学奖可有这样超然物外的平常心? 真正优秀的作家,更为看重的永远是自己笔下的作品。这样的作家,恪守的是“但行创作,莫问收获”,信奉的是从文学出发,回到文学本身。在他们眼中,任何奖项都只是写作的副产品。以《我是我的神》进入本届茅盾文学奖候选作品前十名的作家邓一光,就非常淡定地认为,“作家不可能是为了获奖去写作,作家平时所思考的,还是作品本身,如何把一部作品写好,体现自己的追求,这才是最重要的。”以《遍地月光》进入本届茅盾文学奖候选作品前十名的另一位作家刘庆邦,则认为作家应该诚实劳动,在写作态度上更加严谨和踏实,不能采取投机取巧的方式;在精神人格方面,要提高对自己个人修为的要求,写出弘扬真善美的作品来;在心态方面,不能一味迎合市场,迎合某些人的低级趣味,而应该担当起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职责。邓一光和刘庆邦的这种平常心态,无疑值得敬仰。即使他们最终没有获得茅盾文学奖,也仍然值得读者关注。 萨特在《文学是什么?》一书里曾说:“首先,我是一位作家,以我的自由意志写作。但紧随而来的则是我是别人心目中的作家,也就是说,他必须回应某个要求,他被赋予了某种社会作用。”对萨特的这番话,我是如此理解的:作家的任务就是写作,必须靠作品建立起与读者沟通的桥梁,读者心目中的好作家,永远离不开好作品的支撑。与此同时,作家还“被赋予了某种社会作用”,“必须回应某个要求”,关怀现实,叩问存在,滋养灵魂,陶冶精神。这,才是作家应担负的责任,才是作家应在意的东西。评价一个作家的成就与地位,显然也与此相关。金庸没有获过诺贝尔文学奖,也没有获过茅盾文学奖,但他的读者遍布世界,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小说。金庸在华语文学领域的影响力,当今有几人能及?北京大学孔庆东教授谈到金庸时说:“金庸以他一个人的功力,就让武侠小说进入了千家万户普通的生活。一个小说家、一个文学家,你成功的标志是什么?是你的人物、你的语言进入日常生活,进入日常语言。”深以为然。 因此,对一个作家而言,唯有以作品说话,无论获奖与否,都要以平常心态对待。希望获奖是正常的,但永远不要只是为了获奖而写作。因为文学不是竞技场上的争夺赛,需要靠获奖来证明自己。文学是一种精神,更是一种信仰,真正的文学永远只属于信仰,文学写作永远都比文学评奖重要。诚如作家余华所说:“一个作家惟一能控制的是写好作品,是否受读者爱戴或者获奖,作家不用操心。”总之一句话:获奖情结可以有,平常之心不可无。 (作者:南乡子 编辑:马翠华) |